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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云报道 一年的时间即将过去，江豚作为长江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旗舰物种，它在长江里生活得还好吗？2016年12月17号，湖北资讯广播《绿色进行曲》节目请到两位江豚保护方面的专家，一位是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王克雄研究员，另一位是武汉“影像自然”环保服务中心负责人、《长江日报》高级记者高宝燕。在节目中，两位老师和主持人思琪一道，梳理出2016年江豚保护的十大事件，并对它们进行了逐一点评。这些事件完整反映了江豚这个长江中的“微笑天使”在2016年的生存状况，以及社会各界为保护江豚所做出的各种努力。
点评嘉宾：王克雄：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武汉白鱀豚保护基金会秘书长；高宝燕：武汉“影像自然”环保服务中心负责人、《长江日报》高级记者。
江豚饲养与繁育
一、5月22日凌晨3点30分，湖北长江天鹅洲豚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网箱内，有一头长江江豚顺利分娩，这是在长江水域网箱内养殖的长江江豚首次成功繁殖。
王克雄点评：应该说江豚的人工饲养目前已基本取得成功。但是在网箱里的小范围内饲养成功，还是比较新奇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今年有一头小江豚在网箱内完全出生，这个意义非常重大。网箱内繁殖成功，意味着江豚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繁育比较多的后代，甚至可以做到批量生产。这就为江豚的保护提供了一个新的途径。江豚的网箱饲养和完全人工饲养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完全人工饲养需要进行水处理、水交换、水消毒和降温等等，而在自然水域架设网箱，就不再需要这些工序和操作。这样不仅节省成本，而且可以让江豚比较自然的探测到外面的水体环境。再加上空间比较大，江豚在生长中感受的压力也会较小。这对江豚来说是很有好处的。
二、5月31日上午8点58分，一头雄性小江豚在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白鱀豚馆顺利降生。此前5月22号，湖北石首天鹅洲豚类保护区网箱中也顺利诞生一头小江豚。人工环境下一年诞生两头江豚尚属国内首次。
王克雄点评：人工饲养繁殖是保护长江江豚的重要研究内容之一。在人工环境下，一年诞生两头小江豚，过去是没有过的。今年出现这种情况是非常好的一个现象。2005年，第一头在人工环境下出生的小江豚在武汉白鱀豚馆顺利诞生。从05年到11年，每年都有一头小江豚出生。但是由于一些技术上的原因，基本上都在一个月内出现问题。要么是母江豚有些问题，要么是幼江豚有些问题。所以长江江豚在人工环境下的繁育技术仍有很多障碍。今年在两种不同的完全人工环境中出生了两头小江豚，对于江豚在未来的保护形式和数量增长都具有重要价值。
三、8月23日，湖北监利何王庙/湖南华容集成垸故道，一头小江豚出生，表明2015年从鄱阳湖迁入的4头江豚适应了故道环境，自然迁地保护又一次取得成功。
王克雄点评：这样一说，2016年我们看得到的至少有三头江豚出生了。这一水域，湖北叫何王庙，湖南叫集成垸，它们是两个名字，同一个水体。在这里面出生了一头小江豚，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们现在所说的自然迁地保护取得较大成功，是指在湖北石首的天鹅洲。但是那里的江豚繁育成功，用通俗的话来讲是“歪打正着”。当初我们是想把那个水域做为白鱀豚的自然迁地保护区。但当时白鱀豚非常珍稀，因为担心迁进去会出现问题，就拿当时数量还比较多的江豚做一个实验品，迁了进去。结果江豚迁进去之后，一直繁育得比较好。江豚在天鹅洲里面迁地，并不是当初我们想要做的，或者非常想要做的事情。相反在湖北何王庙和湖南集成垸这里，就完全是我们主动去建立的一个迁地保护区。从选址到环境调查，到后来的评估。包括2015年3月份我们从江西鄱阳湖迁了4头江豚进去，15年下半年又从天鹅洲故道迁了4头江豚进去，都是在我们计划好的内容之下做的。尤其是从鄱阳湖迁进去的4头，包括两头幼年豚，两头成年豚。江豚的怀孕期是一年，就是说江豚迁进去之后，在15年7、8月份就交配成功了。然后一年后，在今年的8月份就非常顺利的生产了。这表明两头成年江豚已经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环境。这是非常好的现象。
公众教育与参与
四、8月29日，我国首部以长江江豚为摄影主题的科普图书《江豚淘淘》在南京和武汉同时首发。《艺术·江豚》公益巡展当天同时在南京科技馆开幕。
高宝燕点评：刚才主持人和王教授谈了很多小江豚出生的故事。《江豚淘淘》这本书纪录的就是武汉白鱀豚馆2005年7月5号在人工繁育下出生的第一头小江豚。它现在已经11岁了。江豚的寿命为20多年到30年。按这个标准来算，淘淘应该是正当壮年的棒小伙。这次《艺术·江豚》展之所以选在南京，是因为南京市民很有福气，他们在南京长江大桥下面，经常能够看到三到四个种群的江豚在那里活动，被目击到的数量约有20多头。这也就激起了南京一些摄影爱好者和志愿者保护江豚的热情。他们也拍了很多南京江豚的珍贵照片。所以《艺术·江豚》展同时有一部分是南京的摄影者和志愿者参与的作品。这样可以把这个活动办得更好。《艺术·江豚》公益巡展的首展是2015年的2月份在武汉举行的。地点是在武昌的昙华林美术馆，展出了两个月。明年我们还计划在地铁或者其它更好的空间里面展出，能够跟武汉市民有更亲密的接触。
五、虽然我们今天盘点的是江豚，但是作为前期长江物种保护工作的重要对象，已经从长江消失的白鱀豚仍然没有完全淡出大家的视野。10月4号，由来自全国的20名志愿者组成的民间考察队称长江中发现疑似白鱀豚踪迹，专家称确认白鱀豚需要图片视频作为证据。
高宝燕点评：从这个活动刚开始的招募阶段，我都在关注和参与，就是希望民间的各个力量都能够来关注白鱀豚，关注长江江豚。但是美好的愿望跟实际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在他们考察的过程中，包括他们公布发现了白鱀豚的过程中，我也进行了多方采访，包括船上的渔民，现场的摄影师，包括声称发现白鱀豚的志愿者本人，都没有办法说他们能够拿到真实的影像纪录，只是说看到了。当时安庆师范大学的于道平教授也跟在他们船上去考察过一次。他说在那个江段，因为风浪比较大，白鲢出现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很容易误判。另外关键还在于，考察队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白鱀豚。我觉得他们的心愿是美好的，希望长江里面还能够有真正的白鱀豚。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讲，白鱀豚如果少于100头或者更少，它的种群就已经没有办法延续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家还要一窝蜂的去寻找它，打破它生活的平静，可能对它的保护并不见得是一个好事情。当然这是个人意见，可以和大家商榷。有一首诗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若秋叶之静美”，我们希望白鱀豚即便是从自然界的舞台消失了，也能够静美的离去，这可能是对它最大的尊重。
六、11月3日，在北京海淀区中关村一家咖啡馆里，《艺术·江豚》公益巡展首次以咖啡沙龙的形式与市民见面。这也是继武汉、上海、南京、深圳巡展后，《艺术·江豚》公益巡展的第五站。作为我国第一个以保护长江生态、长江江豚为主题的艺术公益展，两年来，《艺术·江豚》巡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团队和艺术家参与，观众已达50万人次。
高宝燕点评：这次在北京的展览跟其它地方不太一样。其它地方的展览是在美术馆、科技馆等公共场所，这次我们把它放到了一个中外合办的咖啡馆里。对方免费提供了一个月的展期，挂了将近四、五十幅作品，然后还举办了有关江豚保护的沙龙活动。这次展览的地点是在北京中关村五道口的清华科技园。这个地方被称为中国的智谷，集中了很多中国最智慧的人。此前我们举办《艺术·江豚》展的几个地方针对的都是不同层次的人群，有市民，有中小学生。这一次我们希望能让中国的精英们，科学家们，或者准科学家们，也能够了解到长江江豚的现状。实际上现场讨论气氛非常热烈，吸引了很多中外学者，包括哈佛大学动物学博士，还有中科院声学所等不同领域的关注动物保护的人们，而且提出和讨论的问题都非常的深入，活动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七、9月23日，全国江豚保护社会组织齐聚深圳，在第五届慈展会期间集体发声，发表了保护江豚宣言。具体的内容包括：将江豚升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自然保护区范围内禁渔；严格限制保护区范围内的工程建设项目；加快推进自然迁地保护区；启动江豚死亡备案和问责制等。
高宝燕点评：在深圳慈展会的这次展览，尽管时间非常短，但是它的面非常广。全国共有2600家各种各样的环保、慈善公益团队在这里亮相。慈展会方对我们江豚保护团队非常关照，给出了150平米的展位。这在慈展会是非常大的展位，一般团队只有4个平方。从中可以看到，慈展会对江豚保护活动的重视。我们在现场还请来了皮影戏表演，成了慈展会现场的一大热点。最后慈展会还专门给我们颁发了“优秀组织奖”。我从事长江江豚的采访和拍摄也有十多年了。我深刻的体会到，对江豚保护来说，如果老百姓看不到、摸不着或者说不感兴趣的话，这种保护的声音就太弱了。所以我们做《艺术·江豚》巡展的一个初衷，就是想通过喜闻乐见的形式，让大家能够多看，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巡展有软雕塑，有涂鸦作品，还有国画、油画，甚至还有简笔画、钢笔画。不同的艺术形式都有不同的人看，这样就能吸引更多人加入到保护江豚的队伍里来。我觉得只要大家到这里来，就是一个好的现象。
迁地保护与行动计划
八、10月12日，《安庆市西江长江江豚迁地保护可行性论证报告》通过农业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组织的专家论证。长江下游首次新建一处长江江豚自然迁地保护区，即安庆西江故道江豚自然迁地保护区。
王克雄点评：安庆西江也是长江故道。西江江豚自然迁地保护区是长江下游兴建的第一个自然迁地保护区。原来建设的湖北石首天鹅洲迁地保护区，还有湖北何王庙和湖南集成垸迁地保护区，都在长江中游。目前西江江豚自然迁地保护区的建群者有两个群体，一个是在长江干流安徽江段里面捕捞的，作为原种；另一个是湖北石首天鹅洲故道里面自然迁地的种群。新建的自然迁地保护区内的种群，来源于另外一个自然迁地保护区，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另一方面，虽然我们一直认为自然迁地保护区对江豚保护有很重要的价值，但它并不是我们开展江豚保护工作的最终目标。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希望这些自然迁地的种群所繁育的后代能够回到它自己的家，比如长江干流，比如鄱阳湖、洞庭湖这两个湖区，这才是江豚保护的真正价值之所在。目前自然迁地保护也面临一些问题。比如气候变化尤其是极端高温或者低温现象带来的困扰，在湖北石首天鹅洲保护区已经出现过。08年发生过一次冰灾，当时那里有四十几头江豚，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因为保护区内20公里长、1公里宽的水面，整个都被冰层覆盖了。江豚在下面没法出水呼吸。除非它把冰层顶破。后来快到春节的时候，我们开了很大的一艘船不停的航行，人工破冰，才把那个种群给保护下来。但第二年还是有江豚死亡，因为它被冰划伤了，第二年水温升高后，出现了严重感染。后来我们只能把所有江豚个体都捕捞起来，一头一头进行治疗，才把整个事情弄好。所以我们希望在不同的省份，比如说长江中游的湖南湖北，长江下游的江西、安徽、江苏，都建立自然迁地保护区。这样即使一、两个省出现极端气候灾害现象，仍有另外一些省份不会出现，就可以比较好的保护一些种群。除了这个目的之外，我们也希望将来这些迁地保护区之间的江豚个体能够进行互换。因为湖南、湖北这边保护区的种群主要来源于长江中游，下游的个体没有到这边来。如果单独用某个地区的个体来建一个自然迁地种群，最后会面临很多问题。因为它的多样性非常缺乏，如果有个什么疾病来袭，很可能这个种群都会患病死亡。如果它来源于不同江段，种群的多样性会更丰富，种群本身也会更健康，持续的时间会更长久。所以安徽安庆的西江建了这么一个自然迁地保护区，实际上隐含着多重意义。接下来长江下游的江苏也有可能会建类似的迁地保护区。甚至也不排除在鄱阳湖里面再建一个自然迁地保护区。
九、江豚保护启动种群互换新模式。为了对长江江豚进行有效保种，农业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部署了湖北和安徽两地江豚互换行动。两头长江江豚从湖北石首市天鹅洲国家级长江豚类保护区出发，行程628公里、历经7小时25分，11月8号下午4点15分安全到达安徽安庆市西江长江江豚迁地保护基地。10号，这两头长江江豚被放流安庆西江故道。随后，安庆西江的两头长江江豚将择日迁至石首天鹅洲长江故道。
王克雄点评：不同迁地自然保护区内江豚个体的互换，对种群的维持和健康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但在实际运输过程中，我们当时非常担心。一个是过去没有对江豚进行过这么长距离的运输，我们担心运输过程中会出现一些问题。另外一个还担心在这个季节去捕捞江豚，风险会非常大。因为这段时间，自然保护区水域里面的江豚要么在怀孕，要么在哺乳。但是考虑到建立自然迁地保护区的价值和意义，我们经过细致的评估之后，10月份还是在石首天鹅洲故道开展了捕捞。但我们是采样式作业，选择局部水域进行捕捞，这样会减少对整个江豚种群的影响。如果发现捕捞的是怀孕江豚，我们当时就会把它放掉。如果是今年或者去年出生的幼江豚，我们也不会进行体检等操作。我们选择输出江豚个体的条件比较严格，要达到4到5岁，并且身体比较健康，能适应长距离迁移的环境。另外对于长途运输的风险，我们当时方案做得比较周全，运输的时候实际上有两台车。一台车载有水箱来运输江豚。另一台车跟在后面，它所有的设备都和第一台车完全一样。假如在运输过程中，第一台车出现问题，就可以把江豚紧急换到第二台车继续运输。我们甚至还做了一个预案，就是在运输过程中，如果发现江豚的适应能力比较差，不能再继续冒险运输的时候，我们准备把它放到武汉白鱀豚馆里过渡一下，等它身体状况调整过来了之后再接着运输。把整个运输路程分成两段，这样对江豚的压力也会更小一些。所以说自然迁地保护说起来是不同的迁地保护区之间的个体互换，但是其中面临的风险，就是整个技术环节上存在的那些需要探索和解决的问题。这次长距离运输江豚获得成功，实际上也为将来向更远的地方，比如从湖北到江苏甚至上海的这种长距离运输打下了基础。
十、10年内，长江江豚种群极可能下降到野外灭绝的临界数量。11月10号，《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年）》研讨会在安徽安庆举行，我国10个长江江豚保护区和5家相关科研院校及国际江豚保护组织共商江豚保护大计。
王克雄点评：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现在江豚的数量，如果引用2012年的调查数据，情况是这样的，长江干流里面有500头，洞庭湖里面有90头，鄱阳湖里面有450头。2001年，农业部实际上制定了一个长江豚类保护行动计划。当时主要还是针对白鱀豚。现在大家认为白鱀豚已经是功能性灭绝，或者极可能灭绝的这种状态，所以大家关注的焦点都转移到长江江豚的保护上来。制定这个“长江江豚保护行动计划”，或者叫《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对江豚来讲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这里面除了列了很多内容之外，还征求了很多方面的意见。包括政府、科研机构、保护区等等，也吸纳了社会组织的一些好的建议。其中的主要内容分成三个大块。一个就是在自然条件下的保护，包括长江干流和两个湖区的保护，这个始终是不能放弃的。我们要立足于这一点。如果把这一点放弃了的话，我们现在所做的长江江豚的保护意义都不大。第二个就是加强或者强化自然迁地保护，象天鹅洲、何王庙或者集成垸、安庆西江这些自然迁地保护区都要加强。因为目前迁地保护这种方式是最有效、最快捷，也是整个社会包括国内外学术界都认可的一种方法，并已得到实践的证明。第三个就是在人工环境下的繁育。这一点目前在技术上还面临很多难题，我们希望在未来五到十年之内能有所突破。除了这些之外，《行动计划》还提出了一种新的保护模式，也就是“离体保存”。现在所有的保护模式都离不开江豚个体。但是如果我们把它的细胞，甚至是生殖细胞保存起来，这样就算比较悲观的想法，江豚象白鱀豚一样消亡了，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细胞用来进行后代的繁育，就类似于“克隆”保护。按照国家主管部门的要求，有望在今年12月底之前，通过农业部正式对外发布这项《行动计划》。这将为长江江豚保护带来新的希望。
主持人：盘点2016年里的江豚，是为了帮助大家对江豚生存和保护现状有更清晰的认识。正如今天的盘点所说的，今年在不同水域都有小江豚诞生，让我们感受到了江豚保护的进步和成果。但是现在江豚数量下降的趋势虽然有所减缓，却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遏制。而社会各界，从政府到科研机构到社会组织，都没有停止保护江豚的努力，而且在想出各种办法从制度上保护江豚，并希望尽最大努力来引起社会公众对江豚保护工作的重视。也许我们每个生活在长江边上的人们都应该好好想一想，我能为延续江豚的生存做些什么。希望明年两位老师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关于江豚的好消息。
(责任编辑 夏金 图片由武汉白鱀豚保护基金会提供)
